你可能要到我这里来
你并不知道我是否在此
你按照惯例,准备等待
你的行动内部仿佛
早有一条常规的走廊
我也习惯了在你身边的另一条路
隐藏,在寂静的花朵后面
如今,我多么容易感到自己
已不再是你的,而仅仅是你的
狐狸中一只逃离的狐狸
当我的周围只能用假设来证实
我的眼睛确实看见了你
已掠过那扇门
我又是多么容易为自己
又要现出身来感到欢乐
那是很久以前
你不能说是什么时候
在什么地方
那是很久以前
那是很久以前
你不能说出
具体的时间和地点
那是很久以前
那是很久以前
你不能说出风和信约
是从哪里开始
你不能确定它
那是很久以前
就像你不能说出
林中的风和泥土的信纸
那是很久以前
就像美好的来由
谁也说不出
让快乐陪伴你
让痛苦陪伴你
你不要说出嘴唇
是由泥土制成
还是由话儿制成
当你想说的时候
你不要说手指
当你们相遇的时候
风儿轻轻吹拂
不要说这是冰凉的
也许事情就是这样
但你不要说——
是当你突然怀念起什么
就请你怀念着什么
在繁星寂寞的夏夜
如果有人用耳朵听出蟋蟀
那就是我睡眠中的名字
如果有人奔跑过一条大河
要去收回逝去的年月
那就是披绿的蟋蟀之王
黄昏跃入了我的眼睛
也就是声音用回到蟋蟀心头
入睡的欢乐使人缅怀春天
被寂静衬托仿佛拥有
无数顶星星替换的冠冕
因为我就是披绿的蟋蟀之王
经过深沉的思虑,如今
天上的群星为我释放光芒
剔透净亮永无止境
就像只有心灵所能接触的河流
在神圣的远古之乡流淌
因为我就是披绿的蟋蟀之王
曾经废黜的王国
尝到了自由的清新气息
那最初瞬间的惊愕有如情人
有如盲目的放纵毛孔的全部内容
而每个细微的体验已接近完美境界
因为我就是披绿的蟋蟀之王
谁能阻止我的声音在影子里生存
谁能插手我的思想的灰烬,并且
看见我的双手仅仅占有着一片空虚
为我实际上并不存在而感到失望
而那片永恒的树荫仅仅意味着失败或消失
因为我是那个披绿的蟋蟀之王
圣诞节前的一个傍晚,小镇附近的海面,
一群天鹅游弋;
它们十几只,足够可以
在一起过冬。
波光中,它们的逐渐靠近
使一座堆满废物的房子生辉。
那是童年的事
了。
那时大家不懂得孤独,只知一味地玩。
直到潮湿的春天,来了个流浪汉,一身雪,
要求住下来,又好像要把自己在屋子里埋
葬,
等他终于睡着,大家才感到了某种释放--
今天我驱车回家,车灯扫过那座房子,这又
记起了它:
那一天,房间里多出一个人,像上帝,
照亮了那些孩子们,又顷刻间把他们驱散,
而那些天鹅,十几只,没有飞远,没有害怕,
也没有羞怯,仍旧那副慢悠悠的模样,
仍旧期待着,期待房间恢复光亮,只是
风吹落了它们羽毛上的黑暗
纷纷扬扬还带着降雪的迹象……
1穿过寂寞有穿过寂寞自己的形状深秋的气息发自无言坼裂的泥巴傍晚时分静谧有如滞水,
超验般做封闭的暗示或吮吸的欢乐黑暗不分彼此却又充塞万众可能我听见园子里长出一个梯子比树还要高,
比一生还要久远因此我可能已有所选择或无所适从由于时间,
我将比自己走得更远像泥土的瓷,
光洁犹如紫晶的肉体而灵感的手指尽头是月亮带着十一月的寂静和温和我看见我的庄稼一望无际,
至少我还可以暂时住下不离开看着夜,
这个即将收割的庄稼看着它那边的黎明千万只耳朵聚集成教堂2多么奇险的黑暗呵,
每一次经过死亡都回抖动缀满星辰的羽毛好像正处在难言的满足状态借助回忆消化眼前的欢迎多么奇险的黑暗呵,
它下面的影子充满了形形色色的征服的欲望并且基于对现在和永恒的理解把整个森林归类于一棵树的睡眠而当你终于成了分离物,
生和死同样成了看不见的诱惑——你那边的黎明给我们的影子(又仿佛赐予我光明)造成了一座行动中错误的花园告诉我,
现在是什么东西将你占为己有由于时间,
我将比自己走得更远而那个神情虚无近乎傲慢的死把羽毛抖动,
把衣褶拉平3不可预言的事物就像梦不能预见醒来如果你望见了世界,
那也是梦另有一扇窗口,
仅供你回忆因此,
你还会觉得那里站着的并不是你而是树在睡眠中的一部分你还会因为你站在那里看得太远以致回到现实时变得缓慢而迟钝因此你还将委弃那在梦中阴影的定形的脚丫,
无论它是非常糟糕地陷落还是在永久愉快地践踏你或许还会担忧下一次睡眠你累了,
别无选择地被留在那里的早餐桌上,
并终于恼怒于新的一天,
由于不可预见的事物4因此,
死亡不是用时间而是用死亡证实着自己——你看到和听到的仅仅是死亡,
不是开始和结束不是穿过事物一个人放下了包袱一个已故的人同时对所有的耳朵传递的死亡——死亡甚至不是用消息而是用死亡到达你的餐桌到达月光下你奋力下注的骰子上你感到石头一样的沉重你就是石头了——这就是死不是用时间而是用死亡本身来证实一个人消失的魅力你会站起来介绍自己却突然不知道自己是谁那样——这就是死亡还在你怎么也不相信会这样的时候你已成了自己惊愕之外的人5现实的哭泣,
植物一样持久的哭泣有时你察觉到它悲伤的根茎除了一片湿润却不知它抵达到什么地方现实,
留下了一个虚无哀伤的女人她什么也干不了除非作为一种痛苦的媒介她语言磨砺成声音的碎片你随便打开一个事物会发现哭泣的植物的原状你会在一本书中发现它正在追赶一只消逝的动物你再摸摸桌子,
在上面盘子的哭泣——在哭被端在手上的脸在还原成泥土的碎片和无法重复的回忆你会坐在旧观念的矮凳上感到坐的人转眼刚离去却不知已去到多远有生第一次再没有的死亡你会感到茫然,
皱纹变成了木纹手指变成了树枝要求着彼岸的回声因为那边是一片白雾笼罩的森林6你到达一个地方,
另一个地方这边说:
“再见”,
那边说“早安”你已一脚跌入老年,
一边却扶着童年这样,
仿佛你的靴子足有百哩长你从草地尽头轻松散步又以一棵树的年龄回首顾盼你微笑的一面是花朵另一面却是凋零的花朵你是阳光照射下白色的小屋在关者门的小镇追逐失去的意志深夜无人的时候,
你利用寂寞不知觉地在我身后放下一面镜子每逢生人你还会脸红,
你到底还是改不了不修边幅的习惯你还常常回到老街口捡回往日被愤怒的母亲扔出窗口的那个穷烟斗然后你回来教儿子如何开始画画把他领过一道漫长的经验的长廊可是这一次你不到半途两手一藏便消失在无穷尽的空气的抛弃物中7白色的房间。
父亲,
请告诉我开始睡眠时会听到什么声音我久久守住你的躯体,
驱赶着黑暗听听你的区域一片沉寂请告诉我,
父亲,
这下半辈子我的舌头要赶多远路才能相约或许今后的阵风会叫我们忘却而你在那边的落叶中感到了孤零告诉我,
你那蔓延的白发的故乡那里的掘墓人掘墓正欢畅而死亡却怎样遏止住一朵流云让他消失在山峦的背上我觉得离你的心脏那么近,
那么突然以致你停止了你树叶的喧哗你是否也看到我匆匆赶来时只是放下年龄,
一个现实之外的儿子啊,
父亲,
请捎回一点声音,
告诉我开始睡眠到底会听到什么还有你的影子,
你那被拒绝在老年再也无法逾越的回声的影子8但是父亲,
此刻本是你午睡的时辰把门关紧——这曾经多么重要保持冷静——如今它的重要性在哭泣有如委屈于失落的影子的蝴蝶谁在这时寻找你,
哪个不可避免的时辰在寻找你在你留下的那个空位置,
那扇午后的门多像你最后被省略的咳嗽你准是又有了一个拥挤的去处它成为你接近晚年的最后的乐事那里漫步着多少逝去的熟人手上都持有一个相似的鸟笼然而,
什么人被挡在鼾声前头大路的卡车震落了窗上玻璃父亲,
这是什么样的生活啊,
我听见死亡还在都市的噪音中到处模仿你的睡眠9有生第一次再没有了死亡,
那里并不存在爱情,
只有绝对的天空再没有咳嗽或停止拍打凝滞在空气中的手还要你愈加纯粹,
纯粹得近乎简单并能从中走出一个孩子我就注意到他只对你的花朵微笑感到再也不存在任何记忆了有生第一次再没有了死亡,
在回顾之间又有谁在重新考虑问题,
并整个地改变思想的方法——那是什么样的森林正在朝逃遁的方向接近虚幻的麋鹿根是地底下要求深入的动物人是移动的植物,
但是你是否会上升你用尽一生的呼吸垒砌起来的身体它内部的石头天空散发的焦虑到哪里去你是否表面平静,
暗地里却转过背当你终于带着含混的笑声顿然离去我怎能不困扰你留下的那个孩子10留在手指上的冰冷,
使我重新试探你的皮肤就像实质性的瓷及其日常用途当阳光再次以挪动的方式将你行将告别的一切变成水你的睡眠那么轻,
仿佛随时都在消失那里停泊的船只已不再运载那里仿佛有更多的求渡的人他们被弃在岸上的鞋曾经疯狂地叫喊你已不需要健康,
摆脱了这个肮脏的词摆脱了身后口罩封住的世界摆脱了月光,
这座古老的疯人病院它那爬藤的空地曾经亮着神秘的窗口既然你是这样执著于你内部的黑暗构成几乎不可能的现实,
我也不悲伤只是至少让我暂时倾听你,
我离你那么近并抚摸你的冰冷,
那瓷的实质11事情都变得如此肯定——你不会再回来了。
房子空空疑惑是肯定的——你在动一个尚未死透的树枝你肯定还有一部分在接受,
在对准一本书慢慢读,
咬住其中一个字咬住它的意义不放,
让它持续直至终止于最后一口痰就在你的瞳孔和眼睑之间有夜的习惯性动作在下滑、放大已经挡住前方的刺激物并且退避于某种莫名的求见——这样,
不如说你的心是明白的无辜的表情只带少许羞怯无辜的脸终于经受住死亡这有生第一次再没有死亡12梦是属于泥土的,
一旦你的消失有了死亡的印记,
梦就不再是言词而是松土的一部分,
而整个现实的话题都将是它埋在深处的松散的舌头所能触及梦是属于泥土的,
虽然还是那么短暂像人生的拐杖,
你只能偶尔借助它避开地面上的喧哗梦是那个短暂的神色匆忙的篱笆地面上的一个终极,
一个方向都是它的开始和它的开始所指因此,
无论你去到多远都可以找回来,
因为梦是属于泥土的时曾经相会的地点,
它还可能是惊起在地面的一棵树一片象征性的草堆而作为人的一种标记在梦里,
当我们相遇,
仅是一次难以捕捉的对话我们非常脆弱,
像树皮,
我们无法选择一种坚实的持久的直叙方式我们将继续脱落,
而从长远的眼光来看现在几乎就是一种逃避,
梦是属于泥土的。
如果在夜晚的曼哈顿
和罗斯福岛之间
一只巨大的海鸟
正在缓缓地滑翔,无声
无息;
如果这是一个
又刮风又降雪的夜晚,
我不知道这只迷惘的海鸟
是不是一时冲动
这是两个透亮的城市
中间是不断缩小的海
在夜晚,如果鸟儿
仅仅是想适应一下如何
在一道道光的缝隙里生存
抑或借助光和雪
去追随黑暗中的鱼群
那么,但愿它如愿以偿
如果我还惊奇地发现,这只鸟
翅膀底下的腋窝是白色的
我就找到了我的孤独
在曼哈顿和罗斯福之间
但是他们全是本地人
使泥瓦匠中的那种泥瓦匠
同样的动作,同样的谨慎
当他们踩过屋顶,瓦片
发出了同样的碎裂声
再小心也会让人听见
等翻开瓦顶,下面的尘埃就升起来
像复活的虫——
都为同一件事,翻身一遍
他们来去匆匆
互相替代着面孔
太阳落山他们也消失,有如洞穴
第二天出现时又像是火焰的洞穴
但这次却是你们的原型
一个个爬过屋顶
无论从时间还是动作上看
都像是已经过去了
却又仍然停留那里
已经整整一个时代
父亲和我
我们并肩走着
秋雨稍歇
和前一阵雨
像隔了多年时光
我们走在雨和雨的间歇里
肩头清晰地靠在一起
却没有一句要说的话
我们刚从屋子里出来
所以没有一句要说的话
这是长久生活在一起
造成的
滴水的声音像折下的一支细枝条
像过冬的梅花
父亲的头发已经全白
但这近乎于一种灵魂
会使人不禁肃然起敬
依然是熟悉的街道
熟悉的人要举手致意
父亲和我都怀着难言的恩情
安详地走着
半明半暗的山谷
月亮高挂,星星低垂,
一条溪水旁边,
悠悠几户人家。
“我熟悉黑暗!
”
不过是说我刚刚
熟悉一小段山路
和那几块溪间卵石。
我到溪边拾干柴,
供冬天的壁炉烧烤,
让你在屋里等着,
似乎已睡意笼罩;
窗口隐隐放光。
就在
那棵树和藤条后面,
如今,我独自一个人
继续拾着干柴,冷风
袭来,一束车灯照亮,
仍旧与那天一样;
我不由得说出:
“我熟悉黑暗”……
想来还是对你说的,
意思仍然是那样:
一小段山路是我
刚刚熟悉的,那一天
我没跟你说:远处
山峦上盘绕的货车扫来
车灯,照亮了半截房子
都朝圣似的向城里爬去
沉默。
有时候我找到他背后在深处,
拾起他的石头沉默,
有时候我是发生在其中的一件事,
继续拾取他的石头基于我对时光的认识我深信黑暗只是一片喧哗找不到嘴唇的语言像爱,
像雪——沉默是否就是这样一种黑暗在他的阴影下,
我尝试着说话或者,
我终于能拾起那块石头远远地扔出他的肩头。